走在从宿舍到办公楼的那条几分钟的小路上，两侧的高楼在晨曦与暮色中站定，我总疑心夹缝中的山是远古的囚徒。匆忙走过山的牢笼时，也不忘留意这高楼日渐成形的新面貌，裸露的钢筋混凝土褪去灰调，在往来人潮间悄然晕开斑斓的色彩。雨时，山巅云雾如薄纱帷幔翻涌升腾，视线尽处那抹藏族风情的明黄殿宇在雾气中若隐若现，檐角彩旗猎猎，恰似从老电影里裁下的唐卡卷幅。

      又一次匆匆走过，却听得头顶传来几句爽朗中带着笑意的方言，是女性特有的音调打破这灰色水泥地的沉闷。循声仰望，只见得高处两名涂装工人正站在吊篮里——这外墙的新装俨然是她们的杰作。她们手中的滚轮正在为建筑织就彩衣，未干的赭红与钴蓝里跃动着青春的生命轮廓。

      我总将辛苦的词汇和吊篮轻易联想，猜想钢筋混凝土是他们的全部，殊不知那方寸吊篮实则是悬浮的观景台——脚尖轻点便是流云漫卷，抬手即可丈量苍穹的弧度。正是这些悬在空中的画笔，蘸着晨露与晚霞，为城市绘出永不褪色的明天。我突然意识到这条我走过无数次的小路，我观察它的春夏，留意它的朝暮，感受它的风雨，却总是路过那些悬在云端的造梦者。她们像隐入晨雾的星子，在楼宇间编织光年，当万千这样的微光汇聚，便成了重构世界的磅礴力量。

      昼色穿透薄云勾勒出远方城市的轮廓线，那跃动的生机在楼宇间流转。这座城市的节日，原是无数默默托举的臂膀，于晨昏交替中织就绵长的锦绣。

      再度凝望眼前这山，这高楼是远山的牢笼吗？山野间的枝桠攀上高楼的窗框，野草蔓延生长，鸟雀寻着草叶筑巢，而悬垂于高空吊篮中的身影，办公楼玻璃幕墙后伏案的轮廓，分明是另一种扎根于钢筋缝隙的常春藤，这高楼是山野的画框，将缥缈山霭与市井炊烟糅合成工笔长卷，以时光为轴徐徐铺展，在混凝土与玻璃构筑的经纬线上，镌刻着劳动者生生不息的年轮轨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