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轮碾过连霍高速的柏油路面时，秋阳正透过薄雾，给远处天山的轮廓镀上一层柔纱。这是我第一次入疆，初遇这片土地，便被它的辽阔撞得心头一怔——公路向云霭深处铺展，两侧的杨树正褪成金褐，风裹着戈壁的沙砾掠过车窗，把“远方”两个字写得具体而生动。

行至半途，雾忽然散了。太阳从天际跃出，把光瀑泼在路面上，连挡风玻璃上的尘粒都亮得分明。我摇下车窗，风裹着秋意灌进来，混着远处戈壁浅滩的干燥气息——新疆的风是有形状的，它掀动草原的浪，也摩挲戈壁的纹，连公路旁的防护栏，都被它刻出了岁月的弧度。同行的司机说，再往前翻过山口，就是另一种天地了。

果然，当天山的雪线撞进视野时，我忘了呼吸。云层像扯碎的棉絮，缠在雪峰的腰际，阳光凿开云隙，给裸露的岩峰镀上银白与黛青的层次。这是独属于新疆的“刚柔并济”：一边是公路上疾驰的车流、旷野中连绵不断的光伏板，一边是亘古不化的积雪、在风里低伏的芨芨草。

车停在戈壁深处的光伏基地时，黄昏正把天空染成蜜色。一期项目数万块光伏板在旷野上铺展，像给大地嵌了一面巨镜，把流云与远山都收在其中。工程机械的轰鸣里，工人正将光伏组件安装上支架，他们的身影在这片“光的海洋”里显得渺小，却又带着撼动天地的力量——曾几何时，这里只有风与沙的私语，如今，这些沉默的板片正把阳光攥成电流，顺着银线流向千里之外的城郭。

晚风吹来时，我站在光伏板的阵列间，看最后一缕阳光掠过天山的脊线。远处的宿营集装箱亮起点点灯火，和天幕上初醒的星子连成一片。忽然懂了新疆的浪漫：它从不是静止的风景，而是“流动”的诗——公路上的车辙、光伏板的反光、雪峰的云影，都是时光写在大地上的句读，既藏着“大漠孤烟直”的古意，也生长着“追风逐日”的新生。

晚风卷着戈壁的凉意掠过耳畔，我裹紧外套走向宿营集装箱，路过光伏板阵列时回头望了一眼：光伏基地的光与天山的雪，在暗夜里遥遥相望。原来这片土地从不会老去，它只是以风为笔、以光为墨，把岁月写成了岁岁常新的模样。而我们这些穿行其间的人，都是读诗的人，也是诗里的字。